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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忠田虽然内向,不善言谈,但单位的同事对他都很尊重。和他一起参加工作的,还有比他资格老的运转车长,都喜欢他,因为倪忠田性格和善,从不多事。

大家都知道倪忠田是铁路机校的中专生,本应该分配到列车段就是干部的,起码在运转车长岗位上干个一年半载也调去座办公室了。但他至今还在运转车长岗位上跑车。

时间久了,同事们在后面也有些议论,有说他家里的关系不硬,有说他打点不到位,还有说倪忠田性格有问题,不适合当干部。

倪忠田倒是不急不躁,没有一点抱怨的意思,该走车正常走车,好像这些事情与己无关。

这也让一些好事的同事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有了另一种解释:人家倪忠田这才是大智慧,沉得住气,是干大事的人,今后定能当大官。

议论多了,列车段领导和车队干部也感觉过意不去。毕竟,列车段正牌的铁路机校生本来就十分稀缺,段上的职工大都是接班顶替,或铁路子弟当兵复员分配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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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铁路中专生在生产岗位实习半年定职后,基本都是到段机关办公室或车队办公室,享受干事级或技术员待遇,属于正而八经的干部。

一次,倪忠田到车队出乘,队长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段领导的意思先让他在值班室干,不用天天走车了。下一步再考虑提干。

倪忠田微微一笑:“走车挺好的,没有那么多麻烦事。我喜欢。”说完,掂起乘务包走了。

运转车长出乘最怕夏天和冬天。夏天,似火的骄阳能把守车晒得像一个蒸笼,人座在里面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即使把几个车窗打开,吹进来的也是热风。而且,疾驶的列车会把前面车厢里的煤灰、尘埃全部吹进守车里,搞得满车满身肮脏黢黑。而冬天更难熬,列车开起来,室外温度是零下。疾风把守车吹得如同冰窖,整个人都会冻得心脏收缩。所以,倪忠田只要接车,首先看看炉子火怎么样,煤块够不够。

火车在铁轨上跑,一切都得按规章行事。倪忠田是运转车长,可以指挥司机停车或开车。过去没有无线电对讲机时,发车和停车都靠运转车长的绿旗、红旗,夜晚是绿灯、红灯。

司机开车前,必须要确认运转车长发出的绿色信号。在运行途中,如果运转车长确定有必要让列车停车的,就会向前方机车发出红色信号。如果司机不能及时发现停车信号,运转车长就会拉动车长阀放风,迫使列车紧急刹车。

我过去曾经在机务段干过多年的蒸汽机车司炉,运行中还从未遇到运转车长拉车长阀紧急停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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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车站、机车、运转车长逐步配备了无线列调电话和对讲机,分局调度、车站值班员、机车司机、运转车长可以通过无线电话保持联系,方便、简单了许多。

运转车长执乘,最喜欢走直货列车,一站到达、中途不停;也喜欢走客车,按点运行,从不延误,到点下班;最怕走解货列车。所谓解货列车就是“站站停”,根据分局调度安排,在沿线小站、三等站进行车辆调车、编组作业。列车一但进站作业,什么时候能够开车就得听调度命令了。如果是区间线路摆不开,把解货列车撂在小站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情。

遇到这种情况,倪忠田通常会靠在椅子上,喝着大山毛尖茶,悠闲自得地看着外面的树木花草;或借机闭目养神,小憩一会。但他的两只耳朵始终会听着对讲机里的声音。当车站值班员呼叫他试风,准备发车时,他会立即拿起对讲机和司机联系。

转眼间,倪忠田在列车段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倪忠田个头虽然不高,但长相端正,一副典型的国字脸,一对剑眉,加上双眼皮的大眼睛,算是当代英俊少年。要不,他还在铁路机械学校上学时,同学就把他比喻为“机校唐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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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间,同学同事、街坊邻居也张罗着给他介绍过几个对象,有接班在车站上班的,有副食品公司烟酒商店的,有百货大楼站柜台的。甚至母亲胡志英部队医院的老战友还要给倪忠田介绍一个野战医院的大夫。

对象见了不少,但一个也没有谈成。有倪忠田满意的,母亲胡志英一看过不了关。有母亲满意的,倪忠田又不喜欢。一晃倪忠田就到了二十七、八岁。他的同学、同事大都结婚生子了,他还是单身汉一个。

母亲是一个对自己、对孩子、对丈夫、对家庭要求极严的女人。不论是倪忠田两个姐姐的婚姻,还是儿子倪忠田的婚姻,胡志英都要严格把关。对于给倪忠田介绍的对象,胡志英首先要看女孩有没有正式工作,必须是父母健在、家庭完美的。然后再看长相、个头、身材,一看就是伶牙俐齿、身材不匀称的,都入不了她的眼。

曾经有一段时间,倪忠田一度对谈对象失去了信心,谁介绍的对象他都不见。父亲倪大树对母亲说:“现在都啥年代了,孩子的婚姻由孩子自己做主。我们俩还是自由恋爱呢?”

母亲瞪了他一眼:“别的事情我可以不管,婚姻大事我必须管。当年我还不是没有人替我参考,被你的外表所迷惑,一冲动才嫁给了你。”

倪大树咧开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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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倪忠田退乘回来,在车队值班室交班完毕,一身疲惫地从进站口出来。突然,一个人在身后拉了他一把。他扭头一看,顿时来了精神。

是雷春花。

倪忠田有点吃惊,也有点兴奋,他问道:“又准备坐车是吗?”

雷春花腼腆一笑:“才不是呢,人家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我说了要请客感谢你的。”

倪忠田更吃惊了:“你怎么知道我这时候要从车站出来啊?”

雷春花说她上午刚从省城回来,下午拿着倪忠田写有单位名字和电话的纸条就到车站来了。她要从进站口进去找倪忠田,工作人员说啥不让她进。她拿着纸条让人家看也不行。正在此时有一个和你背一样挎包的老同志从进站口往外走,雷春花赶忙拉住他问道:“大叔,你认识倪忠田吗?我要找他。”

老师傅说:“我们单位的,我在车队值班室看到他正在交班,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

“是吗?那我在这里等他。”

雷春花就站在进站口旁边,往里面看着,盼着倪忠田早点出现。她一直等了快一个小时了,才见倪忠田慢慢地走出来。她赶忙藏起来,想给倪忠田一个突然袭击。

倪忠田惊诧地问她是不是在这里等很久了。雷春花点点头。倪忠田感到很抱歉,说这一趟执乘中有点事情,所以交班时间长一些。俩又站在那里聊了一会儿,倪忠田说:“不能老站在这里啊!要不到我家坐一会儿,晚上我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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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春花稍有迟疑,立即笑道:“好啊!那晚上就请你和嫂子一起去吃饭。”

“哪来的嫂子啊?我可是单身一个。”倪忠田捋了捋头发。

雷春花的眼睛顿时一亮,欢快地说:“那咱们走吧!”

倪忠田平时和父母住在一起,有时他也去自己的小房子住。去年,父亲所在的工务段新建两栋家属楼,一栋是职工楼,每户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三十六平方。一栋是干部楼,三室一厅一厨一卫,五十四平方。倪大树是领工区领工员,属中层干部,按排号顺序,他分到了一套二楼东户的房子,这是位置最好的房子,朝阳

母亲本来说是要花两万块钱把房子装修一下,但父亲坚决不同意。一是整栋楼没有一家装修的,包括两位副段长家。咱们家如果装修太显眼,影响不好。二是房子已经粉刷的很漂亮了,水电都安装到位,不需要再花冤枉钱。把老房子能用的家具搬过来,只需再买一些就可以搬家了。三是这套房子咱们暂时先住着,等忠田结婚时,就把房子腾给他,咱们搬回老房子住。那个时候再把房子装修一下。

这一次,母亲听了父亲的话。搬去新家以后,倪忠田喊了两个高中同学帮忙,把那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简单整修一下,把房间的卫生彻彻底底打扫一遍,今后这就是倪忠田自己独立的休息、活动场所了。这套房子的钥匙他连父母都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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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铁路家属区,不断有熟人和倪忠田点头打招呼。和一个女孩子大白天走在小区的道路上,很是惹眼。他有点不自然,有意无意地和雷春花拉开一点距离。

雷春花可是不落倪忠田半步,紧紧地跟着他,有时还故意贴着倪忠田走。一会儿功夫,倪忠田就满头汗珠子直流。他揩了一把额头:“这鬼天气,真热!”

雷春花看着他,发出银铃般地笑声:“哥哥,现在是深秋了。”

看着雷春花这么开朗,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倪忠田被感染了。

他俩并排向前走,倪忠田遇到熟人时,眼神不再躲闪,主动和人打招呼。

走到楼下,正巧一楼的齐妈在门口晾晒衣服。她老远就冲着倪忠田说:“忠田,搬走了也不经常回来看看你齐妈。这是谁呀,这么漂亮的姑娘。”

“是……是……”倪忠田一时不知该怎样对齐妈说。

“婶,我是忠田的同学!”雷春花甜甜地说。

齐妈说: “哦,我还想着是忠田谈的对象呢!”

倪忠田脸一下子红了,看着雷春花不知说什么好。

雷春花像没事人一样,冲着楼上看一眼:“是不是在三楼啊!”

他俩和齐妈打个招呼,往楼上走。

老式的楼房,楼梯道大白天也十分昏暗。倪忠田在前面走,雷春花在后面跟着上楼。刚走两步,只听雷春花有点娇气地说:“也不拉着我,我要是摔着了非讹你!”

倪忠田赶紧停下脚步,伸手紧紧拉住了雷春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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