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天气晴好。我特意驱车前往莆田东圳水库坝顶,就想独自在那里静静地坐一坐,看一看。
东圳水库底,曾是我的故乡。小时候,村里还未通电,夏日晚上,天一黑,家家户户都会在屋前点起些许稻草,用来薰驱蚊虫。而我们就在旁边吃饭,或与同伴追逐玩耍,或听长辈讲故事。
记忆中,爷爷是擅长讲故事的,我们也爱听。爷爷喜欢喝酒,喝的是农家人自酿的米酒。喝之前,总要往米酒中放入一点糖。我不知道,这往酒中放糖的方法,是那时流行的,还是他个人爱好。或者,是因为当初生活太苦,需要糖来带点甜味。
爷爷说,我们移民前,家在山的另一边,翻过去,就到了。为此,我小时与同伴经常翻过屋前的那座山,往山的那一头眺望,看看爷爷说的老家在哪里?
20世纪50年代末,爷爷带着奶奶,带着他那大的不到6岁、小的刚2岁的3个儿子,推着小板车,肩挑手扛,跟着乡亲一道,移民至更偏僻的山里头。对家乡,他是不舍的,因为那里埋着他6个尚未成年就夭折的女儿。爷爷说,他命中缺女儿,先后生了6个女儿,都是养到五六岁就夭折了。印象中,爷爷从来不会主动跟我们说以前生活多苦,只记得有一回,酒喝着喝着,老家人老家事讲着讲着,他就流泪了,哽咽着讲不下去了。长大后,我才理解爷爷那时的心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碰心酸处。
爷爷的童年是不幸的,小时母亲就早早过世,结婚后几个女儿先后夭折;而我奶奶在生完我父亲、叔叔三个兄弟后,终因身心俱疲,或是太过想念女儿,而去了另一个世界。对常人来说,哪怕遇到其中任何一个,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不知道爷爷那时是怎么挺过来的?我想,可能是他那三个嗷嗷待哺的儿子,给了他挺下去的底气和勇气。
我把车停在路边,从远处就下了车,宛如虔诚的教徒般往坝顶上走去。静静地站在那里,我想透过清澈的水面,去聆听我那从未见过的亲人的声音。告诉我,你们好吗?
我想,有一天,我要带着儿女来到这坝顶,指着这一汪碧水,对他们说,在水下面的这一片土地,是我们的故乡。这里,曾养育了我们的祖祖辈辈,我们的祖先无论在多难的时候,都挺下来了。他们所经历的苦难,我们不能忘,也不敢忘。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无论走多久,走多远,不要忘记了,要回来看看!
(来源:湄洲日报 作者:陈炬 编辑:蔡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