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不是一个好老师, 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陈老师是民办教师转正的,当了三十多年的老师,从开始的拿工分到后来拿很低的工资。刚好上面有个政策,当民办教师三十年以上可以转正,陈老师搭上这班车,成了正式的人民教师。
成为正式老师的陈老师教学水平没有什么长进,还是把课讲得稀里糊涂。就是事关他转正的那节鉴定课,他也上得不清不楚。教参规定三课时的内容,他一口气讲完,四十分钟的一节课,他居然拖课三十分钟,还很谦虚地问坐在后排的评委:“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陈老师在老家的初级小学当老师, 校长兼校丁,上课兼敲钟。学校二十多名学生,分成两个年级,陈老师是唯一的老师,所有课程包场。上完一年级语文, 学生做作业的时候上二年级数学,复式教学。
学校和村民集中居住的地方中间有条小河,没有桥。晴天的时候,孩子们踩着“石跳”上学,就是在小河里每隔一步远放块石头,大家跳着过去。雨天,情况就不明了。陈老师接送,牵着孩子的小手,或者抱着,背着,把孩子接到学校,放学再送回去。
陈老师在村里辈分高,孩子们叫他叔公、伯伯什么的都有,他对谁都那么疼爱。尽管陈老师教学成绩不好,但不是好老师是上级的评价,村民都觉得陈老师很好,是个好老师、好人。
陈老师经常家访,不过这家访不像其他学校那样中规中矩。村子不大,陈老师经常串门,晚上到哪家喝茶,小孩子读书如何就一二三四五地说了,有其他家长在场,顺便就把哪家的孩子表现也点评了。有时候走在路上,说不定就把孩子的调皮行动说了。遇到调皮学生,他也不用等家长来,自己直接动口骂,甚至动手用个竹枝敲打手心,小孩子哭着求饶,不是说陈老师如何,而是哭着说“叔公我不敢了”或者“伯伯我不敢了”。
整个学校的学生看到陈老师往他那里望,就心虚地检点自己是否做错了。
陈老师在村里身份复杂,不仅仅是个老师。村里的红白喜事,也就是婚丧喜庆少不了他。摆酒席要怎样安排座位,娶新娘要准备什么“礼路”,丧事的祭文如何写,祭拜仪式怎样安排,少不了他。反正小村里谁家有个什么事情,都少不了他忙碌的身影。碰到村民有事情,陈老师就让小孩子自习,做作业,他抽空去看看,吼一嗓子“我看着呢。谁不老实小心我修理他”。
大忙的时候,陈老师干脆放假,甚至让学生来打下手,帮点小忙。家长没有觉得不妥,小山村嘛,一个人家里有事情,基本就是全山村的事情了。
陈老师还是个医生,不过这医生是业余的业余,连赤脚医生都不算。有小孩子感冒发烧了,他让孩子伸出舌头看看舌苔,或者把小耳朵拉拉,对着亮光看了。然后出门,去找一些青草药,捣汁让那孩子喝了,过一夜,基本上就好了。也有小孩子受到惊吓,陈老师就会看看小孩子的耳朵后背“青筋浮起来了,冲犯了….”这冲犯的可能就是土地爷或者死去的老祖宗。或者哪个大人孩子感冒好不利索,陈老师会上门,喝了茶,说“要不看看”,然后准备斟茶、上香、请神,跳起大神,用吟唱的声调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陈老师会布置学生作业一般,开列了一系列的东西,大人天黑以后孩子太阳落山之前,家鬼门内野鬼门外祭拜一番,居然大部分好了。就有人说陈老师很准的,找他的人就不少,甚至有外地的慕名
前来。陈老师基本上是随到随看,有需要跳大神或者作法的,就让来人等着,他上完课就如此这般地操作一番。
学区的人听说了,严肃告诫陈老师不能装神弄鬼,要注意影响。陈老师答应得很坚决,说一定把握尺寸,但过后该如何还是如何。村民们不乐意了,说陈老师为大家办事情还没得到好,不公平。 陈老师劝慰愤愤不平的村民:“ 别说,别说。”
村里的人不叫他陈老师,都叫他“先生”。陈老师一当老师就在这所学校教书,三十多年不变。这学校很偏远,离县城近百公里,离乡政府二十公里,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我快退休了,我一退休,估计这学校就要撤并了。陈老师很担忧。
作者:黄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