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西东,暑热难耐,我这一个小小又小小的教师群体小角色,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悠长暑假。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懒得去理什么“要不要停发老师寒暑假工资”的恶意攻讦——人类的悲欢很难相通。我只是在惴惴不安的情绪里,暂时偷欢,养得三分归元气,坐看烈日炙烤遍大地。

闲来无事,翻起了手边的《水浒传》——金圣叹批点的版本。忽然想起其中一个人——九纹龙史进:这个人很有意思,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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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踩踏着史进,认为他是纨绔子弟,倾家荡产的典型代表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其中一个表现就是每个人都喜欢颠覆一些旧有的文学作品形象,借古讽今,表明自己才是意见领袖。张扬自我,放飞自我,好像成了一种潮流。

在这个潮流之下,《百家讲坛》红极一时。蒙曼、于丹康震、袁腾飞、易中天等人从学术界跨界成了娱乐界明星大腕儿,很是收割了一下互联网初期的流量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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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谁还在你的视野里?

于丹和蒙曼已经成了“学术冰寒派”的代表性人物,被贴上了端着架子解读的标签,几乎等同于华丽转身的阿Q站在讲台上,意图培养出一批批流水线上复刻的孔乙己。

在这一方面,易中天都有过评论:很难想象她们不拿捏着强调,面对公众时的谈话是一番什么景象。

当然,就在今天,易中天也上了热搜:由他主编的多个儿童读本内容涉及“少儿不宜”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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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腾飞就不去说了,你懂的;至于康震教授,最让我不能接受的就是他对杜甫石壕吏》的解读。他说,杜甫不是要在其中体现悲天悯人的思想感情,里面没有对普罗大众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哀叹,只是在表述石壕村老翁一家的感人爱国热忱,在高度赞扬他们的勇于牺牲、善于牺牲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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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震的这个说法不止让我们出离愤怒,就是知名教授丁启阵都拍案而起:“比郭沫若更进了一步”,“不知道在侮辱谁的智商”!

我们不去评点郭沫若,他是一个传奇。不管鲁迅先生对他如何评述,我都认为他是一个时代的传奇,不世出的人才。

说回《水浒传》,这部被金圣叹称为“六才子书”之一的书籍广为流传,根植于民族血脉。

即便金圣叹那个时代,为了与它的强大影响力形成抗衡,不是还有一本再创作的《荡寇志》吗?足见其一成书就刻印着不凡。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可是,这句话对喧嚣浮华之下的人们没有一点感召力,他们忙着鄙视一切。

在很多人的解读里,九纹龙史进是一个放浪子弟。自己原本拥有一个大大的庄园——史家庄,是当之无愧的豪阔之家。但他没有守住富二代的基业,甚至于不愿意去守护富二代的基业,整日里只是游手好闲,缺乏对庄园的有效管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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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自己既不科举,也不娶妻生子和经营产业,史进的老母亲早早就被气死了,这是史进的最大污点,放到现在也不可饶恕。

最终,史进在老父亲也故去之后,因为私通少华山贼寇,谋事不密,被官府派兵包围,进而焚毁了庄园,踏上了反叛逃亡之路,人生轨迹极度负面。

真是这样吗?

九纹龙史进再认识

肤浅的人们忽略了好多细节,并不去细致考究一个人的一生,只在意自己的世俗化解读。

我不认为哪个名人对史进有过负面评价——金圣叹没有对他下过负面评价,教员也没有说过。

我能够翻查到的金圣叹点评里反而有这么一句——生子当如九纹龙你可以去翻看一下,绝无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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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纹龙史进或者是一个早就洞察先机的有为青年,是大逃杀游戏里的先行者。

施耐庵把他在一百单八将中以第一顺位的面目出场,可能是在隐喻:只有现实里的中上群体毁家纾难,才有可能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整部书一百零八将,史进是第一个出场的人物。

史进的出现伴以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引入,在王进的视角切换中走到前台。王进还成了史进的师父,教会了他一身真正冠绝武林的真功夫。自此之后,王进就消失在了《水浒传》的宏大叙述里,再也找不到踪影。

不是我们臆测,就连金圣叹都在其中批注“以王为进”、“进于史也”

也就是说,王进这个名字有两重意思:第一重就是告诉人们,史进才有资格称王;第二重意思是:连“王”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免成为“历史”。

史进的重要性还不单单体现在他是《水浒传》中第一位出场的好汉。他的排名也非常靠前,在“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排序中,他位居“三十六天罡”的第二十三位,迥异于其余的“七十二地煞”,明显高出了一个档次。

在许多人眼中,《水浒传》里只有一尊真佛,那就是鲁智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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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要知道,把鲁智深带出场的人物可是史进。并且在鲁智深落难瓦罐寺的时候,幸亏遇到了至交好友史进,两个人携手打败了一僧一道,足见史进的重要性。

从史进的形象和出身来说,他也当得起这么一个排位——

在身上绣上九纹龙的花绣,这首先就表达了一种势不两立的态度:他本来就不满于这个现实,总在伺机而动。

在我们这些后来者的眼中:“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如果想要在一种斗争中取得胜利,BOSS的出身不能过分寒微,需要是见过一定世面的人,类似于宋江之类,最起码也要是石碣村的话事人晁盖晁保正,绝不能是李逵、阮氏兄弟那种出身寒门、视野狭窄之流。

史进符合这一点,他拥有一座庄园,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高于普通人。他知道山雨欲来,大宋王朝的前路并不是一片坦途。

有人说:史进应该好好经营自己的家族产业,不能去趟梁山好汉的这趟浑水,最终落得千金散尽。

可谁又认真想过:或许史进早就窥见了先机,在大逃杀里走出了一步先手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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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交代得非常明白:史进的庄园位于华阴县界,前面就是少华山——一面是强寇,一面是官府,他的处境非常微妙。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官府的一个家丁,而且还不怎么受待见。

如果史进受到重视,在他被庄客告密,说他私通贼寇的时候,华阴县县令应该仔细查访,甚至于规劝一二,而不是即刻就明火执仗地来团团包围,务求捉拿归案,就地正法。

史进清楚明白地知道,无论华阴县剿灭少华山,还是少华山劫掠华阴县,他的这个庄园都是必经之地,一定会饱受战火蹂躏,无法幸免。

所以他就在一开始放弃了幻想,一心痴迷于武艺,竭力谋得自保。

原本,他两边都不想得罪,想在夹缝中生存。因此他放走了抓住的少华山山贼,也不允许他们通过这里前往华阴县。

但现实并不给他机会,最终他惊动了官府,官府要对他痛下杀手。官兵团团围困住史家庄的时候,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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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他应该竭尽全力抵抗少华山,他有必胜的把握。用少华山换取一世安稳,这是最好的出路。真是这样吗?

少华山的三个山大王,可能的确不是史进的对手,但史进不能杀,也不敢杀。穷山恶水,他保证不了杀完这三个,不会来另外三个、三十个、三百个。倘若他杀了这么三个人,实际上也就与那个时代走投无路的人们结下了解不开的冤仇。

想一想曾头市,那么强悍的若干个庄园联盟,在梁山的铁蹄下不还是片瓦无存?他史进没有做好和历史潮流抗衡的准备,他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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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说了,他的自身根基也不稳固。王四和李吉都是他身边的人,但却会在无声无息中为他挖了一个大坑。如果他不毁掉自己的庄园,不管和哪一方产生白热化冲突,这些墙头的草们会对他做什么,那都非常难说。

总之,史进是一个只有18岁的少年,是一个有远见的少年,迥异于后来那么多见过江湖险恶的大龄江湖好汉,一开始就看清楚了前路的波诡云谲。

18岁的他没有沉湎于酒色,没有沉湎于玩乐,他在大逃杀中先行了一步而已。

至于还有人说“史进气死了自己的母亲”,我认为这个最大的罪名其实最不可信。

这句话是谁说出来的?是史进的老父亲史太公,在给王进做介绍时说出来的,只不过是自己人自谦的话。这就等同于那一句“犬子”——你真以为古人都把自己看成了一只舔狗?

说“史进气死了自己的母亲”,这一句话不妥当。或许只是因为史进这个年纪既不读书,也不成亲,让他的母亲心忧不已,表现出了一定的牵肠挂肚,这个牵肠挂肚被史太公谦辞为“气死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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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史太公在得知王进的真实身份——得罪了高俅,正在被通缉的时候,仍然留下王进长住,不管史进做出什么选择,史太公自己就已经让史家庄的地位岌岌可危,走在了对抗官府的路上。要知道,他这里不是柴进的府邸,没有什么免死铁券。

总之,史进没有大错,时也命也运业,他的选择都是必由之路。

历史上真有“史进”这么一个人——《水浒传》里除开宋江,唯一真实的历史人物。

在正史记载中,只有这么一个概述——宋江等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莫敢撄其锋。

这“三十六人”中的三十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分别叫做什么,正史里从来没有记载,都是一些话本演义慢慢附会出来的结果。

唯独宋江座下一员将官叫做史斌的,历史上倒的确存在。

他跟随宋江降宋后,又再度复叛,在关中一带罕逢敌手。最终还攻克了兴州,在那里建国称帝,完成了宋江一直不敢实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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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很快就被剿灭,但也算是按照现代人的意图上演了一次快意恩仇的真人秀:水浒英雄并没有被全部被诏安,彻彻底底走了另一条路。

为什么《水浒传》里不叫史斌,而叫做史进?一部分人认为,当地方言中,“斌”和“进”的发音两者比较接近,施耐庵采用“史进”的称呼,有以讹传讹的可能存在。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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