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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 的姿势、时位与禁忌文献研究

马焰瑾1，李锦江2,熊益亮1，尉万春\唐禄俊1，张其成1

卧是人类不可或缺的行为方式，也是古人长生保命的首要养生之法。 早在先秦两汉时期，战国名医文挚就指出卧为养生之要，其言: “臣为道三百篇，而卧为最首?。” 马王堆汉墓简帛医书《十问》云：“ 一夕不卧，百日 不复[1]。” 更是直指睡眠的重要性。 清代袁开昌在其《养生三要》中言: “安寝乃人生最乐 W 。” 由此可见，古人对于良好睡眠的极度重视。 因此，整理归纳“卧” 的相关文献，提供古人睡眠之方，对于改善大众睡眠现状，有着积极的作用。

1 “卧” 的本意及源流

“卧” 字始见于战国，其字形由“臣” “人” 所构，属于会意字。 “臣” 在甲 骨文中是眼球突出竖目 的象形，代表了被征服者趴在地上注视征服者,引申为俯首臣服之意。 “卧” 中 “臣” 取其“伏” 意 ,“人” 特指人的行为。 《说文解字》言 ：“卧 ，休也，从人臣，取其伏也[3]。” 这里指 出 了 “卧” 的本意为 伏着休息。

基于其本意, 后世从“伏” 与 “休息” 两个方面出发，各自 又衍生出3 个含义。 从“伏” 出发，衍生出代表倒下、平放状态的一系列引申 义，例如: 躺卧; 肌伏；放着,平放;从“休息” 出发，衍生出代表静止状态的一系列引申义，例如 ：睡眠，寝 室 ，退隐。 在“卧” 的六个引申义中“躺卧” 与“睡眠” 是后世典籍中使用最多的两个含义。 但通过分析2 6 种先秦语料得出，在先秦两汉时期，“卧” 还不能单独作为 “躺卧” 使用 ，只有其“睡眠” 之 义贯穿古今，本篇亦以其“睡眠” 之意为主，探讨“卧” 的相关文献资料。

2 “卧” 的姿势

卧姿作为睡眠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十分影响睡眠的质量^正确的卧姿可以最大限度地恢复身体损耗的精气，从而起到强身健体的功能;不良的卧姿，非但不能弥补人体受损的精气，还会造成气血的凝滞，筋骨的损伤。 简单来说，卧姿大致可以概括为仰卧、侧卧、俯卧 、屈 卧 4 种。 通过分析古代养生文献，发现历代养生家均以推崇侧卧为主。

2 . 1 儒释道对卧姿的认识

儒家南宋理学代表蔡元定对睡眠养生有着深人的研究，其《睡诀》为后人所传颂,“睡侧而屈 ，觉正而伸 ，勿想杂念[41。” 指出应以侧卧入眠。 陶弘 景所著道家经典《养性延命录》 中记载“凡人睡欲得屈膝侧卧，益人气力，凡卧欲得数转侧，语笑欲令至少，莫令声高大[ 5。” 指出侧卧可以起到补 益气力的功效。 道家内丹学专著《性命圭旨》记载了 卧禅之要旨 ，其言：“东首而寝，侧身而卧。 如龙之蟠，如犬之曲……依次修行，七祖有福。” 由 此 可 见 ，道 家 对 于 侧 卧 也 是 十 分 推 崇的161。 佛家《大智度论》 第 3 4 卷中 记载了诸佛威仪，其言“常 偃右胁，累 膝而卧；所敷草蓐，齐整不乱” m ，指出最符合佛家威仪的卧姿为 右侧卧。 这也在《中 华大藏经? 佛本行集经》第 4 7 卷得以印证，其言“修道之人，非时不卧；为调摄身心，若睡眠时 ，当右胁而卧……右胁而卧，于诸卧姿中 ，最为有益 ，能令身得安稳，心不动乱。 律云 ： 仰卧，是修罗臣卜;覆卧，是饿鬼卧; 左胁卧，是贪欲人卧。 是故修道人不仰卧、不 覆卧、不左胁卧，应右胁而卧，保持正念 ，心无昏乱，如法而卧181。” 这里明确指出唯右侧卧是佛家的修炼卧姿，并强调修道之人不可仰卧、俯卧与左侧卧。 综上所述，儒释道均以侧卧为主要卧姿 ，其中佛家明确指出右侧卧为最佳卧姿。

2 . 2 医家对卧姿的认识

古代医家对于卧姿的研究更加丰富。 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云 ： “屈膝侧卧，盖人气力，胜正偃卧[9]。” 以上指出侧卧比仰卧更有利于恢复人体的气力。 龚廷贤在其《寿世保元》 中 论述了 睡眠之法，其曰 ：“睡不厌跛，觉不厌舒。 嫩者，曲膝卷腹以左右肋侧卧，修养家所谓狮子眠是也。 如此则气海深满，丹田 常暖，肾水易生，益人弘多|11)]。” 指出侧卧有着温煦丹田，滋养肾水的养生功效。 马齐在《养生秘旨》 中言: “卧时必须蜷足、侧睡，以敛其形，若仰卧则神荡矣1 n 1。” 指出侧卧可以收敛神气，并提出仰卧会使人神散。 该观点也在曹庭栋所著《老老恒言》 中有所提及，其言 : “相传希夷《安睡诀》 ：‘左侧卧则屈左足，屈 左臂，以手上承头伸右足，以右手置右股间 ，右侧卧反是。’ …… 依此而卧，似 较 稳 适 ，然 亦 不 得 太 泥 ，但 勿 仰 卧 可也 N 2]。” 其指出《安睡诀》所言侧卧确可达到安稳入睡的功效，并提出不可仰卧，同时还指出：“如食后必欲卧，宜右侧以舒脾气。” 由 此可见，历代医家亦认为侧卧为最佳卧姿。

3 “卧 ” 的 时位

3 . 1 卧 必 有 时

《素问? 四气调神大论》云 ：“春三月 ，此谓发陈。 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冬三月 ，此谓闭藏。 水冰地坼，勿扰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 光……[13] ” 最早提出起卧时间应顺四季而变，但未明确指出起卧的具体时间。 通过整理后世医家的相关论著，总结出《黄帝内经》所言四时晨起时间应在寅卯时，即 3 – 7 时；四时夜卧时间应在戌亥时，即 1 9 – 2 3 时。

3 . 1 . 1 晨 起 时 间 考 证

陶弘景所著《养性延命录》对四时晨起的时间作了 进一步的阐释，其言“春欲得暝卧早起，夏秋欲得侵夜卧早起，冬欲得早卧晏起 ，皆有所益。 虽云早起，莫在鸡鸣前; 晏起，莫在日出后|5]。” 其中“鸡鸣” 与“日出” 是我国古代十二纪时中的重要时间单位。 湖北云梦睡虎地所出秦简《日书》乙种中 就已经有记载：“鸡鸣丑，平旦寅，日出卯，食时辰，莫食已…… 牛羊人戌，黄昏亥，人定子[14]。” 其明 确 指 出 “鸡鸣” 为 “丑” ，即 凌 晨 1 – 3时 ，“日出” 为“卯” ，即 5 – 7 时。 由此可见《黄帝内经》所推崇的晨起时间为3 – 7 时。

3 . 1 . 2 夜 卧 时 间 考 证

李渔所著的《闲情偶寄》对四时夜卧的时间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其言：“未戌而睡，谓 之 先 时 ，先时者不详，谓与疾作思卧者无异也％ 。” 这里提出戌时是夜卧的最早时间，即1 9-21时 ，早于戌时对人体健康不利。 戌时之后为亥时与子时, 而子时是医家认为阴气最盛，阳气将尽之时。

《灵枢? 大惑论》指出“阳气尽则卧” [16]。 故而子时是历代医家睡眠养生的关键时间。 谢肇撰的《五杂俎? 事部一》 中说: “读书不可过子时，盖人当是时，诸血归心，一不得睡，则血耗而生病矣[17]。” 指出过子时而卧，伤人血气。 因此，古人入睡时间最晚不过子时，即 2 3 时。 故而《黄帝内 经》 所言夜卧时间分布于戍亥时，即 19 – 2 3 时;1

3 . 2 卧 须 有 向 《

素问? 阴阳应象大论》 曰 ：“天不足西北，故西北方阴也，而人右耳目 不如左明也。 地不 满 东 南 ，故 东 南 方 阳 也 ，而 人左手足不如 右强也[13]。” 天为阳，西北为阴，天不足西北，则阳中之阴不足。 头为阳，足为阴，故不足于上。 左为 阳，右为阴 ，阳中之阴不足，故右耳目 不如左耳目 明也。 《黄帝内经》 中 早已提出方位对人体器官功能的影响。

因此，自 古以来，善养生者，择地而居，并以此为要。故而医家对于卧向的认知也众说纷纭，主要有以下4 种。 通过分析，其共同之处在于择生气之位而卧，因头为诸阳之汇，元神之府，古人择生气之向而卧，以期通顺繁荣之意，从而达到健身延寿的效果。

3. 2. 1 恒东而卧 — 万 物 以 生

《尚书大传》 曰 ：“东方为春，春者，出也，万物之所出也[18]。” 古人将春季与东方相应，予以天地俱兴，万物化生之意。 故古人择恒东卧向，以取“面生气而卧” 之意。 比如：《礼 记 ? 玉 藻 》 曰 ：“君 子 之 居 恒 当 户 ，寝恒东首 m i 。” 司马承祯著《天隐子》 曰 ：“吾谓安处者，非华堂环宇，重茵广榻之谓也，在乎南面而坐，东首而寝 ，阴阳适中，明暗相伴[Mi。”

3 . 2 . 2 东西而卧 — 调 补 阴 阳

东西而卧，即春夏头向东而卧，秋冬头向西而卧。 这种卧向养生之法在古籍中 记载最为 丰富。 陶弘 景所著《养性延命录》中提到：“凡卧，春夏欲得头向 东，秋冬头向 西，有所利益5 。” 巢元方《诸病源候论》记载：“人卧春夏向东，秋冬向西，此是常法|2 H 。” 蒲虔贯所著《保生要录》云 ：“凡卧，自 立春后至立秋前，欲东其首。 立秋后至立春前，欲西其首[22]。” 由此可见，医家对于东西卧向养生较为推崇，这是因为受到《黄帝内经》春夏养阳，秋冬养阴的影响。 《素问? 四气调神大论》曰 ：“夫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已从其根，故与万物沉浮于生长之门 h 3]。” 圣人面南而立，左为东为阳主升，右为西为阴主降，古人以春生夏长以应东方之升发之气而养阳，以秋收冬藏以应西方之收敛之气而养阴。

3 . 2 . 3 四向而卧 — 以 应 四 季

四向卧法是依据四时所旺之向而卧。 因四季与五方各有所应，故而依其所旺方位而卧以养五脏。 高濂《遵生八笺》 中便有这样的记载：“《云笈七签》 曰 ：春三月 ，卧宜头向东方，乘生气也。 秋宜冻足冻脑，卧以头向西，有所利益。 冬 卧 头 向 北 ，有 所 利 益 。 宜 温 足 冻 脑 。《养生论》 曰 ：夏三月 ，头卧宜向南，大吉[23、 ”

3 . 2 . 4 依季而卧 — 顺 时 针 卧

相较前3 种卧向 ，依季而卧更为细致与全面，其将春夏秋冬四季各分为孟仲季三月 ，依次取其生气之位而卧。 这种养生方法集中 记载于高濂所著《遵生八笺》 之 中 ，其言“孟春之月 …… 生 气在 子 ，坐卧当 向 北” “仲春之月 ……生气在丑，卧养宜向东北” “季春之月 ……生气在寅，坐卧宜向 东北方” “孟夏之月 ……生气在卯 ，坐卧行动宜向 正东方” “仲 秋之月 …… 生气在未，坐卧宜向西南方，吉” “季冬之月 ……生气在亥，坐卧宜向西北[231。” 通过分析，发现十二月 生气之位恰好与 十二地支一一对应。 从孟春开始，分别为“子 、丑 、寅 、卯 、辰 、已、午 、未 、申 、酉 、戌 、亥” ，而十二月 所宜卧向，又与十二时辰在钟表中的位置相对应 ，呈现顺时针旋转。 以子时对应北方，卯时对应东方 ，午时对应南方，酉时对应西方。 故而孟春之时，生气在子，卧宜向北，其余均一一对应，体现了古代医家“天人合一” 的整体观。

4 “卧” 的禁忌

健康的睡眠除正确的卧姿、时位以外，还须谨防由环境或人为带来的伤害。 通过分析历代医家所著睡眠相关文献，发现医家对于睡眠禁忌的认知主要可以分为趋避不良环境与趋避不当行为两个部分。

4 . 1 趋避不良环境

4 . 1 . 1 勿 卧 窗 脊 下

陶弘景《养性延命录》曰 ：“凡人卧不用于窗構下，令人六神不安15]。” 孙思邈在其《备急千金要方》也指 出 ：“卧勿当舍脊下…… 足冷人每见十步直墙，勿顺墙卧，风利吹人，发癫及体质量 W 。” 古人认 为 卧 于 窗 構、墙 边 、屋脊下，会生不祥 ，使人六神不安，影响人体健康。

4 . 1 . 2 卧 处 勿 当 风

《素问? 上古天真论》言：“虚邪贼风，避之有时[B]。” 指出常人养生应谨记趋避风邪。 尤乘的《寿世青编》 曰 ：“又《养生论》云: 避风如避箭。 若盛暑所居，两头通屋，街堂夹道，风回凉爽，其为害尤甚，养生者当慎之[4]。” 这对于盛暑以空调乘凉人眠的人来说，仍具有现实指导意义。

4 . 1 . 3 卧 勿 对 炉 灯

孙 思 邈的 《备急千金要方》云: “卧讫勿留灯烛，令魂魄及六神不 安，多愁怨。人头边勿安火炉，日 久引 火气，头重目 赤，睛及鼻干191。” 《老老恒言》 曰 ：“就寝即灭灯，目 不外眩，则神守其舍[~ 。” 医家指出卧不灭灯会造成神魂不安，影响睡眠质量。 卧对火炉，会熏蒸人体精液，以致目赤鼻干。

4 . 2 趋避不当行为

4 . 2 . 1 卧须闭口，不 可 言 语

《备急千金要方》云 ：“卧勿大语，损人气力；暮卧常习 闭口 ，口开即失血，且邪恶从口入，久而成消渴及失血色％ 。” 《摄生要义》 曰 ：“凡夜非调气之时，常习 闭口 而睡为佳。 口开即失真气，且邪从口 人，更牙齿为出人之气所触，后必病齿。 凡睡而张口 者，牙齿无不早落，可以验之 U 4]。” 医家指出，卧时言语会损伤人体气力，张口而卧，不仅会失气伤血，发为 消渴，甚至导致邪气外人，牙齿早落，危害极大。

4 . 2 . 2 卧勿覆首，旦 须 暖 腹

《摄生要义》言 ：“夜卧 勿 覆 头 ，得 长 寿 ，以 常 有 天 地 之 清 气 人 腹 中也|24]。” “卧勿覆首” 是古人睡眠禁忌中 的第一大忌。 因夜卧覆首会阻断人体与天地清气的交换，长期呼吸浊气，会损害人体健康，甚则减损寿命。 古人除重视不覆首而卧以外，也很重视暖腹而卧。 《老老恒言》指 出 ：“腹为 五藏之总，故腹本喜暖……腹不嫌过暖也121。” 古人穿兜肚而卧，以起到前护腹，旁护腰，后护命门的功效。 曹庭栋言: “取益良多。”

4 . 2 . 3 卧勿饱食，亦 不 可 久

《备急千金要方》指出：“饱食即卧，乃生百病，不消成积聚 ；饱食仰卧，成气痞,作头风? 。” 《摄生要义》 亦指 出 ：“养生之道 ，不欲食后便卧及终日 稳坐，皆能凝结气血，久即损寿……食后便卧，令人患肺气、头风、中痞之疾，盖荣卫不通，气血凝滞故尔[24]。” 医家指出饱食而卧是百病发生的源泉，会导致气血凝结，甚则积聚，久而久之损伤人的寿命，对当代依然有积极的指导意义。医家亦提出，卧不可久，损 伤 气力 。 《备急千金要方》言: “养生之道，莫久行久立，久坐久卧，久视久听。 盖以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立伤骨，久坐伤肉，久行伤筋也[9]。”

4 . 2 . 4 卧勿湿头，脚 踏 勿 高

《备急千金要方》言 ：“凡人眠勿以脚悬踏高处，久成肾水及损房[9]。” “勿湿头卧，使人头风眩闷，发秃面黑，齿痛耳聋，头生白屑[91。” 这指出脚悬髙处与湿头而卧，会引起肾水及秃发、面黑、耳 聋 、齿痛等。 这是因为两者均影响了肾主水液代谢的功能。 中 医讲肾在色为黑，开窍于耳 ，其华在发，主骨，而牙齿属于骨的范畴。

5 小 结

养生之诀，以卧为先。 本文通过从卧的姿势、时位以及禁忌归纳整理古代养生文献，发现古人所言睡方 ，应以侧卧为宜，面生气之位而居，四时应晨起于寅卯时，夜卧于戌亥时。 除此，还应谨防外在不良环境影响以及不当自身行为所致的损伤。 以此为方，才能获得健康的睡眠，达到养生延寿的效果。 李渔的《闲情偶寄》言: “睡能还精，睡能养气, 睡能健脾益胃，睡能坚骨强筋[15]。” 指出良好睡眠对人体健康大有裨益。 因此，本文对文献进行深人挖掘，充分发挥中医药养生优势，为倡导大众养成自主自律健康行为的习惯 ，为积极推进“健康中国2030计划” 踔厉奋发！